1.
菊池坐在海边救生员的台子上,忍着强日光透过墨镜的缝隙袭击着眼睛的不适,盯着海岸边的一个人。那个人,穿着轻薄的衬衫外套,光下透出单薄的身子和身着的贴身深蓝色t恤,下身是海边常见的花短裤——自己身上也有一条。
其实怎么看都是普通游客一样,虽然淡季没什么可以比较的。除了,那人一直盯着海,已经,瞥了眼腕表,快半个小时。该不会有什么极端的想法吧。菊池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跳加速,明明只是坐在这里罢了,明明说好没什么机率,要是真的遇见了,这是什么运气,会上新闻吧……
祈祷着,却见那人终于挪动了位置,只不过,是朝着海走去。
“呜、喂!”菊池浑身肌肉一下子绷紧,臀部微微抬起离开塑料凳子,那人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依旧头也不回朝海里走去。
啊……不是吧。菊池扔下墨镜,从救生衣台子上一跃而下,但低估了高度,膝盖在沙滩上擦出了血丝。紧张的肾上腺素让他来不及注意疼痛与沿着紧绷的肌肉流下的血液,菊池朝那人奔去:“喂!你别想不开啊!”踏入海水之中,那人终于回头,看着冲过来的菊池满脸错愕。
“冷静一些!”菊池扑过去,将那人抱在怀中,扑入海中。菊池在海水灌入自己鼻腔的那一刻,腿上的疼痛,心中的后悔一起涌上。这都是什么事啊……怀中那人不断挣扎着,菊池害怕他放手后,就再也无法看见站在海边的身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想,他紧紧抱住他,在海沙中打着滑,两双腿打着架,花了好大功夫菊池才帮两人稳住身子。“你、你还好吗?”怀里的人猛烈咳嗽着,菊池也喘着气,问道。
“你、咳、你是谁?私生饭吗?你松开我,不然我会报警的。”怀里的人垂着头,因为咳嗽的原因不断抖动着。“你、你怎么能想不开呢?放弃生命可不是什么好选择!”面对着率先的质疑,菊池心头有些生气。“你是救生员?”那人终于稳住了呼吸,抬头起来瞪着菊池。菊池看见那双眼睛不禁愣神,眼睫挂着水珠,之下的眼眸深邃,又因进水和下眼睑一起而发着红,随着蹙着的眉头,有种娇纵的嗔怪感。奇怪,真的奇怪。这种嗔怪的上目线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你?你是救生员吗?”那人被菊池盯得有些害羞,转移着视线,提高声量问道。
“啊,啊我不是。”他本不擅长和人对视的,对方转移着又不时瞥着他的眼神和回过神的他对上,菊池迅速低下头,支吾着:“不,我不是?”
“那你坐在救生台上干嘛,还扑过来。”
居然注意着自己吗……菊池双颊微微发热了:“我朋友是救生员,他有急事离开一会,我帮他看着会。”
“居然擅自离岗?这么不负责吗?”那人嘟囔着,菊池心里也嘟囔着,如果不是好友离开,自己也不会现在和对方在水中抱作一团。
啊……抱作一团……
“抱、抱歉。”菊池松开了怀抱,往后退了一步,但又想到什么,警觉的握住了那人的手腕:“你先跟我去岸上,不要再想不开了。”
“我根本没有想不开!我只是想要玩水罢了!”挣扎了会,挣脱不开菊池的手掌,那人赌气般拖着菊池离开水面。
“可、可你不是一直站在海边那么久又突然朝海边走去吗,我叫你都没回头。”许是没想到菊池观察了自己很久,那人也微微红了耳廓:“我只是在找灵感罢了!”
“灵感?你是画家?抱歉,看着有种艺术气息。”
那人看了他一眼:“你平时不关注演艺圈吗?刚刚还以为你是私生饭呢。”
菊池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好像也不怎么关注呢。”
“怎么会!我可是从业者,怎么会不关注呢!”那人小跑两步,从放在后面地面上的包中拿出了手机,又跑回来,在菊池面前搜索着什么,举起来在菊池面前:“我是个偶像,我叫中岛健人。”
菊池看了看,失笑:“巧了,我也是个偶像。”菊池从裤兜里摸出了和他一起进了海水的手机,感谢现在的防水科技,菊池成功点开了safari,输入着什么,然后递给中岛:“我叫菊池风磨。”
2.
“诶……”中岛湿漉漉的手接过面前的手机,划动着屏幕,“这、这也太巧了……”在远离大城市的不知名海边,两位现役偶像,同时被海水打湿,面对面。“这……这真像拍海边或者泳池的写真。”菊池想着记忆中的场景,笑着。中岛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湿后有些发透的衣服,突然红了脸,双手抱胸,像是穿了比基尼般的羞涩。
“不过你这个组合……名字有些耳熟啊。”中岛在菊池打趣的笑声中强行想将注意力转回手机屏幕中,对菊池说道。“那肯定了。”菊池有些骄傲,“我们三个可没有少努力呢。”“诶……”已经是solo艺人的偶像有些不懂的团体感,有些别扭,看着对方炫耀自己的队友,中岛划着屏幕,但一句话也没看进去。“不过我们改过名字了,之前的名字,说实在的……有些奇怪。”菊池支支吾吾,中岛有些好奇地抬头,就看见菊池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诶,是什么?但是肯定没有我之前组合的名字奇怪啦,总会有一种当初没红起来是因为名字的感觉呢。”中岛也嘟囔着。“中岛桑原来也是组合的艺人吗?”菊池惊讶。“对啊,之前在一个叫做Sexy Zone的组合活动呢,活动了十多年呢,别看我……”“Sexy Zone?”没等中岛说完,菊池略带激动的打断:“是S-e-x-y Z-o-n-e那个吗?Sexy Zone。”他一个一个字母拼给中岛听。“是、是啊,菊池桑是之前听过吗?”中岛被菊池认真的眼神有些吓到结巴。菊池深呼了一口气:“中岛桑,我的组合改名前,就叫Sexy Zone。”
诶?中岛原本想要诶出声,但菊池这句话的冲击力让他定在了原地,对方好像也被事实震惊,两人面面相觑,记不得元成员的两人,无论如何这样的相遇都是有些奇怪。最终是中岛在海风下有些不合时宜的喷嚏打破了沉默。“中岛……桑,我们先去换个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中岛揉着鼻子点了点头,率先转身朝柏油路上走去,走到半路,突然又回头:“菊池桑。”“嗯?”菊池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等会要找个咖啡馆谈谈吗?现在这个有些奇怪的情况……”中岛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嗯。”菊池好像是沉默寡言的人,只是点头应了声,两人约在了街角的咖啡厅,然后没到路口就转身分离。
啊,原来也有不到路口就会分别的类型吗?中岛想着,两人酒店一个在海滩的左边一个在右边,没有矛盾的,也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可以分开。所以就跟当初一样吗?所以都会忘记,平静的忘记。
中岛换好衣服来到咖啡厅时菊池已经在里面了,窝在角落,带着帽子,有些低调的显眼。但自己也差不多,带了墨镜,但在海边这可能稍显正常。
落座菊池对面,菊池递过一本菜单:“要喝什么吗?”中岛接过,开玩笑道:“菊池桑请客吗?”菊池也跟着笑了笑,不知可否。中岛点了杯冰美式,菊池只要了杯冰水。“你……记得什么吗?”中岛本来在发呆,盯着杯壁滑落的水滴,菊池先开了口。“结果菊池桑是会先开口的类型吗?”中岛总觉得对面这人在做出一些和他下意识为他定下的第一印象不同的行为,这样的异样感来的毫无原因,虽然可以埋在心底,但是拿来当作缓解气氛的玩笑话,也未尝不可。“平时不算是,但对着你难得,是这样的。”菊池也盯着水滴,回答时也没有转移视线,中岛却停了半拍心跳,偷偷抬起眼神想看看对方是什么神态说出这个话,但面对着发呆的表情,只能失望。
什么嘛。说这样的话,但是连看着说都不肯。
“大概一年半前吧,我失忆了,但其实记得大多数,只是忘记了之前组合的成员罢了,还有和他做过的事。”中岛说的轻描淡写。“你没去搜索过吗?虽然是过去的成员什么的……”“搜索过的,但是,不知道菊池你信不信啦,就是其他成员都好,松岛、胜利、玛利什么的,名字我都记得很好,也还偶尔有联系,就只有一个——现在已经知道是你了,但只那一个,看见了名字也好,照片也罢,跟打了马赛克一样,看不清楚,也记不住,后来烦了,就彻底不看了。”菊池喉咙一阵梗塞,真不好受,被忘记也好,被大脑或者命运屏蔽般不被允许探知也好,被厌烦而再也不被尝试也好,都不好受,过去,明明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那现在呢?”菊池喝了口水,问道。“见到你之后再看网页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了呢,能看清名字和长相,菊池风磨,我记得的。”中岛笑着回答菊池,看的一阵鼻酸。
“你呢?”中岛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发出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响声。菊池往后坐了些,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沙发,但也没有抬头看中岛,习惯眼神对视的人有些失望。“和你差不多吧,大概一年半前,我出了车祸,然后…清醒后也忘记了…你。”“那你尝试过……”不知为何,中岛很急切的问出,这可能很重要,自己看见对方时那种想要较劲的想法。“尝试过,我发现搜索之后也是一些乱码,又去问了身边的人,但是大家都很痛苦,我就……”菊池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会麻烦他人那不如自己承受着痛苦,无论是沉默的同事还是会忍不住流泪的亲人,菊池再也没法开口询问。就这样忘记吧,如果大家都希望的话。
“啊……”中岛不知道心情如何,很是酸涩,可能自己本来就无法接受被遗忘,被自己的前队友忘记什么的,更是……
中岛转移视线朝着窗外。更是……
“我们打平了。”中岛转移回视线,朝菊池笑了笑,站起身,朝菊池伸了只手:“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中岛健人。”
菊池看着视线内出现的手,也笑了:“我叫菊池风磨,请多关照。”握住了那只逐渐熟悉的手。
“请多关照。”
3.
最近有些不对劲,胜利盯着角落缩着的菊池,异样。自从新成员加入以来,菊池一改以往各自安静、偶尔玩玩纸牌的风格,开始大肆组织乐屋交流活动。但上次休假回来后,好像又回到了抱着个手机、超脱环境外的状态。
奇怪,躲开了菊池突然抬头巡视的视线,胜利对身旁的人笑笑,奇怪。
“菊池,你们今天的活动几点结束呀。”手机屏幕亮起,把菊池的视线拉回了手机,是中岛。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中岛几乎每天都要发来消息,偶尔是看了自己节目的观后感,偶尔是邀请菊池出去喝一杯的邀约。今天不知道是什么。
“大概八点过吧,有音番要录制。”菊池翻开日程表,核对了上面的时间,回复道:“不过今天活动结束后成员们说好要一起去吃饭。”
抬头“正在输入”的状态忽然变回了备注的“中岛健人”,又不一会儿变回了“正在输入”。“诶,感情真好呢。”下一条也来的很快:“我还想邀请菊池今天晚上去新大久保喝一杯呢。”
语气是看得出的低沉,菊池无声笑了笑,对面中岛嘟着嘴的样子,他已经想想到了。“是你之前新发现的韩国料理店?”他回道。
“是哦,他们家的海鲜煎饼超——级好吃,所以想邀请菊池一起。”
菊池抬头扫视一圈分布在乐屋中的其他人,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了个大胆的决定。“那家店叫什么名字啊?”他问中岛道。中岛很快回复了一个店名,菊池心里默念了几遍,提声说到:“要不,今天晚上去吃韩国料理吧。”接着,他念出了那个拗口的名字。
“诶,不吃烤肉了吗?”聪正摆弄着手机准备自拍,有些惊讶的问。“啊…每次聚餐都是烤肉的话也有些无聊啊,这次换换口味吧,怎么样?”菊池挑了挑眉毛,撒谎不打草稿骗着弟弟,但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倒也熟练。聪无所谓地点点头,其他人也附和着,只有胜利有些奇怪。菊池看向唯一没有表态的胜利,看他蹙着眉头:“怎么了胜利,要是不想去我们就还是烤肉吧,很民主哦。”嬉笑着,胜利摇了摇头:“没事啊风磨君,只是觉得这个店有些耳熟。”“诶~”得到了所有人同意的菊池也没有再管胜利那探究的表情,低下头去又摆弄起手机,“可能是名店吧。”
“这么巧吗,我们刚好打算去这家店聚餐。”菊池回复中岛道。果然还是…无法不满足他的愿望和自己想要见面的冲动啊。
两人重逢后默契地都没有去谈及过去的事情,正如中岛有一天说的:“有种看别人故事的感觉呢”。菊池也这样想,或许忘记对方就是重新开始的机会吧,何必再去计较过去发生了什么,两人的重逢,是新的命运呢。
“诶!”中岛一连发了好几条,还夹杂着一些表情。“这么碰巧吗!”
“嗯。”菊池笑着回复。“中岛你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这是一个任性的选择,邀请元成员和现在的新成员一起吃饭,这有些奇怪吧。但,菊池风磨一算,自己失去了和中岛大概十六年的记忆,那算下来自己面对中岛也就十四、五岁,正是会冲动行事的年龄啊。
“诶,会不好吗?”啊,还是有点心动吧中岛!菊池知道鱼儿上钩了,继续诱惑道:“你也想见见聪和胜利吧,应该蛮久没见了。”
中岛那头的抬头又在备注和正在输入中变化了几次,最终发来了一个占满了感叹号的“好”。菊池安抚了几句在对面紧张的中岛,放下了手机。对方好像也是十几岁的年龄呢。不免失笑,也不知道两个已经双双奔赴30岁已久的成熟男人的对话为什么给人一种青春期的错觉,但有些像是弥补记忆的空白一样,菊池不讨厌这个感觉就是了。
“各位,晚上,我可能要带一个朋友来。”他晃了晃手机,对大家说道。面面相觑了一会,胜利问:“是……”是谁啊?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是…女朋友吗……”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房间里响起了细细簌簌的打闹声。“不是啦,是男性哦。”菊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总是被人怀疑私生活紊乱的人对这种怀疑见怪不怪,“是大家可能想见的人啦。”
“诶,是前辈吗!”“跟风磨君熟悉的,应该是搞笑艺人吧!”“会是上次合作的那个演员吗?”“风磨君说吧说吧,到底是谁啦。”和菊池的打趣声逐渐充满了乐屋,只有胜利在左右走动的人群中和另一头的聪对上了眼神,两个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啊……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4.
中岛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秋季到来,炎热散去,适合穿t恤和夹克,刚好前两天买了一件新夹克。中岛穿上夹克,左右打量了镜中的自己。怎么,怎么像是约会啊……脸上忽然一热,中岛有些羞涩,明明就是去吃个饭而已,有菊池,胜利,聪,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啧。嫉妒心作怪,中岛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过去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就是他们陪伴吧。
啧。中岛坐回更衣室的椅子,缺了点什么。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菊池发来的信息,答应了他想要先去帮忙点菜的提议。看了眼时间,看来要出发了。绕着更衣室转了一圈,转回了卧室,在桌上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口红。打开盖子转出膏体,中岛专心致志在唇上涂抹,最后双唇微抿用力,发出“啵”的一声。就、就这样吧,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抿出一个笑容。中岛拿起门口衣架上挂着的挎包,出了门。
菊池看着中岛发来的“OK”表情包,上面的小兔子摇晃着耳朵,比出OK的字样。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呢,人和兔子。听见staff喊他stand by的声音,菊池扣上手机,站起来应了声,朝演播厅走去。
“风磨,心情这么好吗?”今天是上一位前辈的节目,前辈与他相熟,看着菊池,揶揄道。菊池一愣:“有、有么。”前辈笑而不语,指了指菊池的脸,然后就转身去调戏略有紧张的胜利与聪。诶?菊池盯着前辈的身影,手摸上了脸,往旁边走了几步到镜子前,转头一看,那里面的菊池,手刚好停留在嘴角,而嘴角翘起,哪怕有些呆愣,也看得出眼角的笑意。诶,原来心情这么好吗?
录制结束,在菊池的催促下,大家收好了东西,向电梯走去。菊池走在最后,点开了冷落许久的手机,上面冒出了几条咋咋呼呼的消息——全部来自中岛。“菊池我到了!”“菊池你们想吃什么啊,啊,聪和胜利我知道的,你和新成员有什么不能吃吗?”“你应该在录制吧!那我自己点了!”……
菊池看着消息,想着中岛健人在屏幕对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风磨在笑什么啊?”前辈的声音从身后突然响起,吓得菊池一激灵。“要一起去吃饭吗?大家一起,我请客。”前辈很喜欢刚刚菊池的反应,满足了他的恶趣味。其他人刚想欢呼,又想到了菊池开始前说的,奇怪的呼叫了一声又期期艾艾地蔫了神。前辈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菊池带着歉意地解释:“真抱歉啊,今天我们约了其他人一起吃饭。”“诶,这样啊。”前辈无所谓的摆摆手。“但是这个机会肯定不会放弃啦,下次麻烦前辈啦~”菊池适时的俏皮话让稍微有些停滞的气氛活跃了些,前辈的笑骂和打闹在电梯间响起,菊池笑着退到打闹之外,回复中岛道:“马上就来,辛苦你了。”
中岛坐在饭店最大的包间里,看着手机里菊池前来的消息。九个人的包间不好找,但是接待过不少名人的店家善解人意地为中岛隔出了一块区域,用帘子围住,但里面有两张桌子,一张能坐八个人,一张能坐四个人,中岛就坐在四人桌旁。就,就当认识朋友。中岛喝了口茶杯中的冰乌龙,企图消除着心里的燥意。
这种感觉…就好像跟着初中好友去见对方在高中认识的朋友一样。虽然美其名曰,认识认识大家一起玩,但,总有些较劲。中岛不明白为什么对菊池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但不自觉想要去强调自己些什么,就好像过去也会这么做。
啧。
中岛发呆的功夫,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异动,有店员的迎接声和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问候声顺势响起,不等中岛站起身,帘子被拉开,店员领着一群人走进屋内。胜利和聪走在最前头,他们不知菊池会带来谁,只想着进去后简单问候两句就落座,结果抬头一看,是坐在位置上的中岛,原本有些呆愣的表情看着两人进入变得鲜活,睁大眼睛欣喜地跟他们挥着手。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两人只是愣在了原地,把帘子拉开的小口堵住了,后面的人只得绕开两人从身后的缝隙挤出,嘴上说着打趣两人看见什么了连路都不会走的玩笑话,却在走进看见屋内有谁后也愣在了原地。一连几个人排着队似的,在中岛面前形成了一堵人墙,本来还打着招呼的中岛有些尴尬的也僵在了原地,谁也没有发出声音,面面相觑着。
“堵在门口干嘛。”人墙里面不包括菊池。下车时菊池接到了明天节目组的电话,让大家先走,自己在外面和节目组交流了几句,便落后了几步,走在了最后。一掀开帘子,一堵墙也挡在了自己面前,菊池有些奇怪:“进去坐下吧。”菊池仿佛主心骨,众人反应过来,鞠躬的鞠躬,问候的问候,但都没好意思与中岛坐到一张桌子,自觉地坐上了八人桌。聪和胜利还站着,和走进来的菊池一起,真是奇怪,已经宣布封尘的组合在一家韩料店奇迹重现。
“你们…你们俩什么时候……?”胜利眼睛在进屋后也站在桌旁的菊池和已经起身的中岛间转了几圈,艰难开口。“啊,就是今年夏天的事。”菊池回答的漫不经心,却激得胜利心中阵阵崩溃。“你、你们!”说不出什么来,从小自己就不善于处理这两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之间的事,每每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与说辞都会被不按常理出的牌掀翻,胜利气了,转过头就坐到了八人桌,不理会剩下三人。
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起初不大赞成这种方式隔离二人,在他看来能够把握住这份仇恨也好、回忆也好,肯定好过心中空乏一块。但身边人都乐于此,他也只好顺着走,但也狠不下心来完全否认,只打算见招拆招,绕开话题就好,不过两人根本没提这茬,刚好也让聪松了口气。但,许是报应吧,正如当初所有人都瞒着他俩做出想要这辈子都分离二人不再重新认识的决定一样,他们二人也绕过了所有人自顾自的重逢了。
中岛看胜利不理自己,看聪叹气,有些不自觉的委屈。“行了,别叹气了,现在很和睦不是吗?”菊池出声,他双手插袋,漫不经心着。聪不知道回复什么,只是笑着对中岛说:“真是好久不见呢,健人君。”聪的示好让中岛稍微提起了一些性子,对他笑着。
三人这才打算落座,但转过身看着位置犯愁,八人桌,肯定有一个人会落单。中岛有些尴尬:“店家说没有十个人能坐的下的大桌子,就搬来了这两个。”说完挥着手:“没事的,你们坐过去吧,我就坐这边就行,我本来就坐这。”他指了指自己摆在四人桌上的杯子。但八人和一人的坐法,无论如何其中的排斥之意都说不清。聪无法说服自己坐到胜利身边,只得把眼光看向菊池。菊池左右看了看,对聪说:“没事,你坐过去吧,我和中岛坐一桌就是了,不然真八个人挤在一起也挤得慌。”聪听了点了点头,对着中岛笑了笑,坐在了八人桌旁。
中岛松了口气,走到帘子旁,掀开让外面的服务生上菜,然后坐在了菊池的对面。菊池正看着手机,回复着什么消息,中岛手心有些出汗,本就是容易出汗的人,心里燥热,只好握住起雾的杯壁企图降降温。隔壁一桌已经有了些欢笑声,两人身处欢乐之中,这种沉默却给了人一种偷//情的错觉。
突然想到了什么,中岛突然凑近了些,对菊池说:“我不是故意选八人桌和四人桌的,店家告诉我二人桌已经被占满了。”菊池笑了笑,手指还在屏幕上飞舞:“嗯,我知道。”中岛放心坐回来,他害怕被误会,这种场合突兀出现的八与四,就怕人多心。菊池不一会放下手机,看着正低头看着小菜的中岛,似笑非笑:“原来中岛还去问过二人桌吗?”中岛正拿起筷子夹向一块萝卜泡菜,被这话吓的手一抖,萝卜掉回碟中,脸上瞬间发热,不用看也知道绯红之色。“原来中岛也想过只有我们两人一桌吗?”
“也”。
中岛确切听到了这个字眼。
啊。
偷//情啊。中岛想。
5.
晚餐进行的很愉快,在菊池和聪的炒热气氛下。中岛在第一次见面的人前没有镜头前那么热烈,但也不甘示弱地回应着,像是抵制着刺激的感觉。只是胜利和其他几人有些沉默。其他可能是因为与现成员的元队友热络有种莫名的尴尬,而胜利,则是真的不想理会他们。
谁想理会。
酒足饭饱,已是深夜。东京的街头再晚也有人群,九人从店里出来融入人群,第二天有工作的人在路边边拦车边道别,一时间也有些吵杂,中岛自觉不在多次告别的队伍中,退到一旁笑着看这群都比自己小的人。中岛恍然,啊,自己还是这里面最大的啊。
菊池在人群里,中岛不好凑上前当着其他人的面和他道别,只好靠向一旁站着滑动手机的胜利。“胜利,你明天有工作吗?”面对着和自己闹了一晚上别扭的弟弟,中岛不甚熟练地套着近乎。明摆着有吧,最近胜利被著名导演拉去主番,新闻自己也是看见的。胜利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如此冷漠的回应,中岛自觉有些泄气,不是不明白为什么生气,但能和菊池久别重逢,失忆了也能再和对方相遇,这难道不是浪漫至极的命运吗?自己和菊池都庆幸至极,聪也表现得惊喜,怎么就这个从小跟着自己一块的弟弟却如此抵触。
身旁那人低落的情绪并未传染到用软件打着车的胜利,收到了司机接单的信息,胜利按下了息屏键,才换了智能手机不久,对打车软件不太熟悉,这才看似故作冷漠般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胜利知道中岛现在在想什么,一分的情绪会被扩大理解到十分,未知前因后果却添加进自己的感触,最后就会获得一个满腹委屈,觉得被世界抛弃的中岛健人,或者满心欢喜,面如桃花,世界好事皆发生于他的中岛健人,今天明显是前者。
“健人君。”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胜利还是开口道。旁边那人若有耳朵,一定瞬间立起,中岛听见胜利的声音,猛地抬头转向胜利。“健人君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啊。”胜利看着这样的中岛,突然笑了,“很像之前,好早之前,可能还在拍SZC的时候的。”“是吗?”中岛也笑了:“菊池之前也这样说我呢。”胜利的笑僵在了原地,拐弯抹角都会回到原地。看着突然不笑的胜利,中岛有些局促,好像现在提到菊池就会惹胜利生气,但,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不该这样……
“胜利,我和菊池……”想要解释的话只出口一半就被胜利打断:“健人君,你知道你失忆前告诉我什么吗?”中岛嘴唇嗫嚅几下,他记不得,根本记不得,胜利为什么提这个,难道自己说了什么……无言的恐怖袭来,若是如此问了,当初说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你当然是不记得了,”胜利看着面前的中岛,几欲阻止,却又无法开口:“你当时说,如果没有遇见菊池就好了。”
如果没有遇见菊池就好了。
胜利的车来了,在这之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转头看了眼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中岛,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撇了撇嘴,两人僵持在路边的路灯下。车来后闪起的双闪灯提醒着胜利是时候离开了,扶着打开的车门,胜利攥着拳头,前面的司机转头:“先生?”“啊,抱歉,请等一下。”胜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健人君…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吧。”回头是中岛听后有些震惊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语句中的歧义,连忙补救着:“啊,不是那个意思。”有些苦恼地挠了挠才剪短的头发,“我的意思是…如果要倾诉的话。啊……说什么啊在……”
中岛笑了起来,胜利还是过去那个最可爱的弟弟。他点了点头,推着胜利坐上了车,挥着手,看着计程车融入深夜的车流中。
“啊。”身边突然传出一声颇为刻意的叹气,中岛被吓得浑身一颤,转头,菊池一手插兜,一手和他一样对着远去的胜利的计程车挥着手。“你吓死我了。”中岛瞪了菊池一眼,菊池却没转头看他:“终于送走小孩了啊。”中岛也笑着转过头不看他,继续挥着手:“明明有比你年纪大的吧。”“啊,是欸,但是不碍事。”菊池也笑了。
一直在路边挥手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被周刊拍下来也会被路过的路人当作神经病吧。“要不去散散步?如果菊池不急着回家的话。”心情大好,中岛问菊池。“好啊,我不急着回去,一起走走吧,走到中岛想回去为止。”菊池放下手,回答道。中岛笑着锤了菊池的肩膀:“走吧,说不定能看到日出啊。”“好啊,就以日出为目标吧。”两人没看对方一眼,走在街道上。
“去哪啊。”菊池喝了些酒,有些懒散地问道。中岛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比划了两下:“这附近的坡上有个公园,网上有人说能看见很不得了的夜景呢。”“诶,还有这种地方吗?”“对啊,菊池感兴趣吗?”“还可以啦,走吧,不过有多远啊。”“大概5公里吧。”“5公里?!”“哈,菊池不行了吗?”“说什么呢,走吧。”
到达公园已是凌晨,人群散去,附近的住宅都关了灯,公园里只闪烁了一盏昏黄的路灯,还有的就是从栅栏处看去的山下城市。
“啊!”中岛一下瘫倒在了栅栏前的一张长椅上,工作了一天的深夜徒步五公里,再结实的身体也承受不住,更不要说中岛已经疏于锻炼很久。菊池也笑着坐在了中岛旁边:“中岛你不行啊。”中岛被激得猛然坐起,嘟囔着自己并没有疲惫,惹得菊池一阵笑。
两人都没看对方,从计程车离开的那一眼后,仿佛约定好般,一路上有说有笑却连余光都没有到达过。
但却比什么时候都要安心。
打闹欢笑逐渐都停下,中岛松了腰部,勾着背,对着山下的闪烁灯光发呆。菊池身体向后倾,双手撑着椅子,对着山下的闪烁灯光发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根本无意说话。
山上的住宅区没什么汽车在此时经过,除了风吹动叶片的声音,什么也没有,除了中岛一遍遍回忆胜利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没有遇见菊池就好了。
真的……就好了吗?菊池,对过去的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对胜利说那样的话?又是为什么会在如今再和菊池呆在一起如此开心与幸福。但却不想看对方。这是为什么?也会变成怨言的样子吗?
如果没有遇见菊池就好了。
如果意味着注定失去的话。
被风吹的吧。中岛眼中积蓄起了泪水,忘记失去而直接失而复得的失重感环绕着他,明明是只有两人完全忘记的日子却没有只属于两人的依偎感。就要如此结束吗?快乐也好,与他也好,再次圆满的自己也好。
“喂,中岛。”思绪被菊池的声音打断,没能回过神的中岛不自觉转头去看菊池,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菊池早已转过头来,看着他。心事被戳破般,中岛连忙低头,擦拭着因眨眼而流出的眼泪。这人,干嘛在这个时候开口。
“中岛。”开口仍是呼唤他的姓名,一丝没在乎他为什么突然流泪。
“干、干嘛。”中岛有些结巴。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中岛破涕而笑:“没想到你还看过那部电影。”
菊池的耳朵一下羞红了,支支吾吾。
中岛叹了口气,学着菊池的姿势,也把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黑色的夜空。“你知道胜利今天告诉我我之前告诉他什么吗?”菊池没有回话,只是转头看着他。“如果没有遇见菊池就好了。菊池,胜利告诉我,中岛健人说,如果没有遇见菊池风磨就好了。”又积蓄了眼泪,伤口再次拨开,中岛不理解,或许菊池能理解。
菊池沉默着没有回复,中岛的眼泪从眼眶流到了下颌,突然,菊池笑出了声:“但我们又遇见了,不是吗?在中岛许下那么恶毒的愿望后。”中岛思维停滞了一秒,然后跟着也笑出了声。“所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或许我还是会让中岛想着如果没有遇见菊池就好了,也可能我也会给树发过如果没有遇见中岛就好了,但,我们都不记得了不是吗?如果真的希望如此,那就再重逢几次再开始几次再诅咒几次吧。”
中岛笑着,没有回话。
但手不自觉的,移到了菊池的指尖,相接,接着,被菊池握住。
“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的,依然留在身边的,本来应该离得很远的东西,因为闭上了眼睛,终于重逢了。相会之后彼此都意识到,其实并不曾分离,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于是心照不宣地对视微笑。”*
*取自《接着,只要再贴上一枚邮票》